新冠肺炎时期的“爱情”
文/ 张明华
“来——福,你睡啦?!”我蹑手蹑脚地走到张来福的跟前,蹲下身,伸出手。蜷在窝里,枕着左前臂睡觉的张来福微微扬起头,幽怨地瞄了我一眼,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我的手指头后,又耷拉下小脑袋。新买的蓝色牵绳的小天使翅膀早已从她的后背滑到了胸口。张来福想想又抬头颔首,撕咬起错位的“翅膀”。
时针指向晚上8:23,家,终于恢复了往昔的安宁。
二十多天了,我已经记不清张来福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思春的。她的成长速度之快,让我始料未及。半年前,她还是个刚会吃食的小奶猫,一个多月前,她也只是个整天吃饱了睡、睡醒了玩、玩饿了吃的“疯丫头”。仿佛一夜之间张来福就变了,变得不肯吃食、不肯人撸,变得总是喜欢蹲到沙发把手上或者坐到大大的落地窗边,扭过头隔着玻璃向外眺望。落地窗正对着小区东门入口,窗下有来往的车、人、狗,也有绿树、草地、喷泉。喷泉池台上长着各色月季。深秋,月季花盛开时,池台上睡过一只虎斑黄花大狸猫。
可是张来福的爱慕来得真不是时候,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了。整整一个春节,她哪儿也去不了,只能深深宅在家里。冯唐说:相思蚀骨。日日思君不见君的张来福一天天躁郁起来,除了有限的睡眠,她不分白昼黑夜,一会儿在家里飞奔,一会儿跳到沙发上翻身打滚,一会儿蹲在木地板上,向前伸长脖子,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声力竭的吼叫。
张来福自觉爱比天大,坦坦荡荡,轰轰烈烈。可是尽管宠着她,这种不分昼夜、切底斯里的吼叫,却让来福爸妈的脸上挂不住了。遇到四楼的芳邻,我一脸尴尬,“对不起啊,我家猫……影响你们休息了!”她爸则不时虎下脸,冲到怒吼相思苦的张来福面前,大喝一声,“别吵,张来福!!!学小猫叫!”张来福一唬,顿时收住吼叫,细细“喵呜”一声跳下沙发,钻到桌子底下。她爸以为管教有用,得意地呵呵笑。然而停顿不过三五秒钟,张来福重又跳到沙发柄上,嘶吼如故。
大概是楼层高又隔着窗户的缘故,张来福嘶吼的声音再大,也并不一定能传到一楼。某一日下午,我、张来福和她姐姐均发现那只虎斑黄花大狸猫又出现在一楼北侧的草坪上。张来福隔着玻璃追着他身影看,那种专注的神情让人心碎。可是,这只“负心”的猫并没有心灵感应,回眸顾盼,反而不紧不慢地踱着方步,走——掉——了!“我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备受打击的张来福更加茶饭不思,日渐消瘦,隔着她依旧顺滑柔软的毛皮,我能摸到节节分明的脊柱骨。
张来福的忧郁为娘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疫情日渐好转,碰上上周六好天气,闷了将近一个月的我们决定给她戴上项圈,拴上绳子,乘挖荠菜之便,带她去野外的田垄上溜达溜达,散散心。
打小就关在楼上,一心渴望放飞的张来福其实早就忘了对外边真实世界的感知。刚进电梯,张来福就吓得把头揣在姐姐胳膊弯里,口里发出“喵呜喵呜”恐惧的叫声。等到上了车,更是乘姐姐一个不注意,跳下来,钻到座位底下不肯出来。好容易将她拽出来、抱在怀里适应了野外,她又挣脱了绳子,跳下地,撒腿就跑。一下子,我慌了!张来福已经习惯了豢养并被剪掉了尖尖的指甲,四周三四里方圆没有人烟,她别找不到“男票”,倒先把自己给饿死了!或许是为娘的拳拳护犊之心感化了她,又或许是她自己后怕放飞的结果,她跑我追,撵了几分钟之后,张来福自己蹲下来让我捉住并带回家。
原以为经历了失恋、放飞风波之后,张来福会理清思路,认清现实,放弃单恋,珍视亲情。事实上,除了继续瘦下去之外,她每日嚎叫依旧。鱼肉拌饭是坚决不吃了,只吃纯鱼、咪咪虾条或者葵花籽仁儿。不肯爸妈撸时,还是张口就咬。并且竟然气昏了头,一旦解下绳子,放她在家里溜达,她不但跳床上睡觉,还偷偷在被子上撒尿!
恨得牙痒痒!有心要胖揍她一顿,一看到她圆溜溜的清澈无邪的大眼睛,我却又下不了狠手。还是从为娘的身上找原因吧,自我反省。也许是杞柳匾子改装的窝窝太矮、太硬,娃儿睡着不暖和、硌人,赶紧下单买新窝;也许是项圈太阔、绳子太短,娃儿系着不舒服,赶紧下单买新链子……
“我有所念人,隔在远远乡;我有所感事,结在深深肠”。等到新窝到家,有了退守“疗伤”之地,张来福终于渐渐地安静、内敛起来。大部分的时候,她躲进自己温暖私密的小窝昏睡,或者将头搁在前腿上,默默地思考“猫生”。
只是新冠肺炎疫情尚未解除,每当生锈的感情遭逢阴雨天,不可避免的,张来福还会嚎上两嗓子。也许她是发泄自己的心有不甘,又或许她是在慨叹自己命运多舛却又无疾而终的短命爱情。
好在冰雪渐消,月季萌芽,春天已经近了。(作者单位:东台农商银行)